淵武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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淵武帝
江家人常年居住在揚州城, 揚州城地處江南水鄉，氣候宜人。
而高陽皇城位於大周腹地以北, 這裏的冬季大雪紛飛，冰封萬裏。
所以從揚州城出發去往高陽皇城，越走便越冷，雖然已是初春，冰雪融化，但呼嘯到臉上的寒意還是極為凍人的。
這對於一輩子都生活在揚州城的窈窈來說是極為不適應的，但一路上都坐馬車，馬車雖是定制的，車廂極大，但無論如何都是比不得外面廣闊的天地的。
所以她喜歡圍上薄毯，懷裏揣了個湯婆子暖烘烘的，興致勃勃地掀開車帷往外看，她脖子上還圍了一圈毛茸茸雪白的兔毛，整張小臉都埋進去，只露出一雙水汪汪晶亮晶亮宛如黑寶石一般的大眼睛。
她像個好奇寶寶一樣目不轉睛地打量著外面陌生而新奇的地界, 他們坐馬車走的是官道, 道路齊整開闊, 足以讓四輛馬車並行。
官道兩邊便是雜草叢生的山林或是田地，初春冰雪融化，也快要到種植的時候了，不少莊稼人都已經到田地裏忙活了, 然後窈窈就發現這裏的百姓並沒有全部種植水稻。
一眼看去，稻田只占了另一半, 另一半則大多是種植小麥的。
而且這裏的土壤不同於揚州城裏常見的黃色紅色，它是黑色、褐色的。
窈窈並非不通庶務, 她雖然更喜愛話本，但游記也讀過不少，再加上有書院夫子的教導和身為一縣之令的父親，她對庶務雖不能精通，但也是有些見解的。
譬如水稻喜高溫、多濕，對土壤要求不高，所以一般種植在南方，尤其是地處江南水鄉的揚州城，都種值水稻，北方則更多種植小麥，小麥耐寒，對土壤要求高。
自新帝登基以來大周朝風調雨順，各地的水稻和小麥畝產均達到了新高，雖還比不上開國皇帝之時，但已高出歷朝歷代眾多，這對當朝帝王來說可算是大功績一件。
更何況淵武帝還是九皇子時就已任職大將軍，殺敵眾多，戰役無一場敗績，是大周朝毋庸置疑的戰神。
但淵武帝十分低調，並不熱衷於歌頌自己的功績，還是民間百姓自發歌頌他，所以淵武帝在民間擁有極高的威望。
更別提最近朝廷印刷了一本農書，裏面收集了大周朝盡數的農作物，譬如水稻、小麥等等，不僅詳細介紹了農作物的習性還有漚肥施肥的方法。
這些對在田地裏勞作了大半輩子的莊稼人來說並不稀奇，但這也讓他們激動不已。
自古以來重農抑商，但農家大多只能靠種莊稼為生，只能維持生計，並不如揮金如土的商人，別看商戶賤，但若能選擇，大多數人還是更願意成為商戶的。
如今農書的印發，也代表著如今的朝廷極為重視農業，要知道那可是書籍啊，萬般下品唯有讀書貴。
他們莊稼人忙活的東西也印在了書上，可以被讀書人閱讀傳誦，這讓一輩子都生活在黃土裏的莊稼人怎能不高興？
於是這本農書便在大周朝民間以極快的速度散播開來，一輩子沒踏進過書店的莊稼人都忍不住擦幹凈腳下的泥土樂呵呵地走進去買下一本農書。
譬如常寧村的老村長，往常他都是看著自家大孫子自己進書店，他則是拘謹地站在門外探頭探腦地看著，一副農家人老實樸素的模樣。
但今日不同，他剛到田裏開渠，便得知銷售一空又加印的農書又開始銷售了，沾了泥水的衣服也沒換，急匆匆地就趕去鎮上唯一一間書店。
這次他擦幹凈手和腳下的草鞋的泥巴，便昂首挺胸地走進書店，書店裏的掌櫃知道他，畢竟黎佑陽還曾在這裏抄過書呢！
看見老村長毫不忌諱地走了進來，他不免得失笑，邊撥打著算盤，邊開玩笑：“之前便讓你進來，你不肯進，今日你孫子沒來，你就敢進來了？”
老村長被打趣也不在意，笑呵呵的，“哪能一樣？從前就算我進來也看不懂那些高深莫測的內容，進來又有什麽用呢？”
說得也對，掌櫃不再打趣，從一旁的櫃子拿下一本剛印刷出來還泛著墨香味的書放到他面前。
封面很是簡潔，只有墨色的農書兩個大字，底下有一行小字：大周皇朝。
但老村長看著還是忍不住紅了眼，他毫不猶豫地掏出一兩銀子放到櫃臺前，“老漢我要買一本！”
交了銀子他才擦擦手，小心翼翼地捧起農書，珍重的模樣像極了在抱大孫子。
掌櫃的搖搖頭，這樣的場面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見了，幾乎每來他這裏買農書的莊稼人都會是這樣一副表情。
據他所了解，這周圍的莊稼戶幾乎戶戶一本，識字的自己翻看，若是不識字也好辦的很，便讓已經上學堂已經識字的小孫子小孫女念給一家人聽。
老村長他是識字的，但認得不多，再加上這會孫子孫女都去上學堂了，他幹脆留在書店不走了，若是遇見不認識的字還可以問問旁人。
他坐在書店裏的小凳子，沒有桌子，書便放在腿上，金色的陽光灑進來落到書面上，畫出來的黑色水稻仿佛真正變成一株已經成熟結滿沈甸甸的稻穗種植在田裏的水稻。
老村長眨眨眼，書面上還是那副畫出來的黑色水稻，剛剛的畫面只是錯覺罷了。
但他還是樂呵呵的，粗糙黝黑的大手虔誠地摸了摸封面上黑色的水稻兩個大字。
這就是他種了一輩子的水稻啊！
他頗為感慨，又繼續看下去，原本只是抱著看一看的態度，但沒想到越看便越沈浸下去。
本以為他已經是伺候莊稼的老手了，沒有什麽他是不懂的，但慢慢看下來，發現有些東西他是不曾了解過的。
這麽一番查缺補漏，倒也讓他收獲了不少。
及至介紹水稻的最後一頁，論稻田養魚的可行性……一村莊村人已在稻田裏成功養出了黃鱔……
老村長看到這裏，怔住了。
上面的描述怎麽越看越像他家呢？
他恍恍惚惚地抱著被他當成寶貝的農書走回村裏，迎面而來的村人看到他，先是一驚後便是歡喜，喜氣洋洋地過來道喜。
道什麽喜？他家也沒有什麽喜事啊。
村人在他耳邊大聲喊：“村長你還不知道吧？你家在田裏養黃鱔的法子已經被寫進了農書裏了，這可是大功勞一件啊，這不官爺來你家了，擡著匾額來的，我看見了，金色的匾額，上面寫著耕讀之家四個大字，陽光下金燦燦的，看起來像是金子做的呢！”
村人一臉羨慕，“你還是趕緊回去吧，別讓官爺久等！”
*
遠在千裏之外的窈窈並不知曉常寧村發生的事，不過對於農書的發布她是有所了解的，畢竟每走到一處都能聽見討論，她想不知道都難。
而江泓作為縣令，自也是購買了一本看看，雖然他已經不是揚州城縣令了，但也即將是高陽皇城的縣令，作為縣令，又怎能不通農事呢？
看著看著他便也發現了稻田養魚這新穎的法子，只是越看越覺得像窈窈秋游時去過的常寧村，但因為上面沒寫具體的村名，他也不敢認定。
所以他也沒說出來，窈窈也就並不知道此事。
窈窈只是覺得很感慨，看著百姓安居樂業，安寧富足，越發覺得淵武帝是一個難得的明君。
除此之外她就沒想太多，也並不覺得她一個小小的縣令之女能有緣得拜見聖顏。
此時她正坐在馬車裏給秦懷瑾寫信，即便在路上，每日一封信都不曾斷過。
但並不總是追雲前來送信，偶爾還是會看見追風的身影。
追風的性子要活潑些，臉上也總是帶著笑意的 ，也愛說話。
今日便是他前來送信，他一臉笑意，看著還是個少年人的模樣，“小姐，此地離高陽皇城還有五百裏的路程，就算馬車駛得慢，預計也不會超過三天時間。”
窈窈聽得眸子大亮，“真的？實在是太好了！”
一部分欣喜於能快點見到先生，另一部分則是因為她坐馬車坐得快吐了。
她從來沒有坐過這麽久的馬車，簡直都快成陰影了。
而江沅沅比她還不堪，直接吐了，蔫頭耷腦地窩在角落裏形容狼狽，三人中唯有陸清歌狀態最好。
接下來的路程也不多了，窈窈便日日坐在車窗下，她也最喜愛這處，因為正好能瞧見外面的景色，突然發現了什麽，她驚訝開口：“沅姐姐、清歌快過來看呀，外面有好大的瀑布！”
車帷掀開，露出對面山崖一道猶如銀河落下的瀑布，飛鳥盤旋，看起來極為震撼。
坐在角落裏頭暈乎乎的江沅沅都睜開了眼睛，入眼便是這樣一幕，頓覺頭腦變得清明了些。
窈窈倚在車窗邊，笑容燦爛，“沅姐姐再堅持堅持呀，我們很快就到了！”
她雙手撐著下巴津津有味地看著外面從未見過的景色，喃喃自語道：“原來先生從前是生活在這樣的地方啊，我從未見過呢……”
*
就在民間歡欣鼓舞讚美淵武帝的時候，高陽皇城裏的百官並不好受。
只因為最近淵武帝的心情時好時壞的，越發陰晴不定，所以百官才越發忐忑，如履薄冰。
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惹惱了行軍出身的帝王，丟了腦袋。
其實淵武帝並不濫殺，先帝在位時，朝綱禍亂，為了肅清朝綱，自登基以來，淵武帝便磨刀霍霍向百官，直接血洗朝堂。
若是尋常帝王，興許還會顧忌一二，就怕朝綱不穩。
但淵武帝並不顧忌這些，他還是九皇子的時候就掌兵權，有大軍鎮壓，朝廷百官還真鬧不出什麽花來。
那年午門斬首的人數有數千人，血淋淋的人頭都壘成了京觀，鮮紅血水滾滾似血海，血腥味經久不散。
偶爾經過那裏都會覺得陰風陣陣，鬼聲嚎叫，久而久之那裏便沒什麽人敢走了，連附近的住戶都搬走了，即便高陽皇城內寸金寸土。
那一場斬首就這樣成了大周百官的夢魘，午夜驚醒都會忍不住摸摸自己的項上人頭，看是否還完好無損。
所以即使三年過去了，淵武帝暴戾嗜殺的形象依舊深入百官心中。
一年前淵武帝突然罷朝，前往隱秘之處休養身子。
本以為歸來的淵武帝會修生養性，但萬萬沒想到他還是從前冷面威嚴，甚至心情越發陰晴不定起來。
就在前些日子，百官突然發現離含元殿最近的三座宮殿被推倒了。
期間有不少匠人進出，推倒的宮殿廢墟被清理。
原本百官還坐得住，畢竟這是皇宮，想推倒幾座宮殿再重建，跟他們關系也不大。
但等開始規劃新宮殿的時候，百官才傻眼了。
皇宮的宮殿都修建得極大，尤其是靠近含元殿的這三座，從前可都是位份極高譬如皇後貴妃才能住進來的。
原本以為三座宮殿推倒也只是淵武帝不大滿意這個格局，但萬萬沒想到他竟會如此不滿意。
因為一座龐大無比的地基已經建立在三座宮殿的廢墟之上！
遠遠地看去更覺震撼，且據說裏面要建造得奢華無比，金磚鋪就地面，寶石砌成假山，琉璃嵌入湖底，珊瑚築成樹，珍珠以為飾，夜明珠以為燈，築成一座名副其實的龍宮。
百官目瞪口呆，最先坐不住的還是吏部尚書這位老臣。
因為淵武帝曾下令免去農稅三年，再加上先帝曾揮霍無度，所以大周朝的國庫還是十分空虛的。
如今淵武帝要打造一座富麗堂皇的“龍宮”，“單薄”的國庫哪禁得住揮霍啊！
虧他從前只覺得陛下雖然暴戾了些，但好歹是個做實事還簡樸的帝王，但誰能想到不過四年，他便暴露原形了呢！
第二日朝會，吏部尚書拉上了幾個同盟抱著視死如歸的態度苦心孤詣地勸說淵武帝。
大周尚黑，龐大的皇宮黑墻紅瓦，覆壓三百餘裏，隔離天日［1］，宛如一條黑龍盤踞在皇城中央。
含元殿就坐落在黑龍中央，黑曜石階連綿不絕，仿佛要銜接高天之上。
大殿更是有數丈高，寬約數十丈，可容納上千人，蟠龍黑柱沒入穹頂，數十臺階之上，黑龍皇座高居。
穿著黑色冕服頭戴冕冠的帝王端坐在黑龍皇座之上，他身形高大，氣勢威嚴，一雙深邃黑眸隱匿在旒後。
底下吏部尚書說得慷慨激昂，但漸漸地就沒有人附和他了，直到死寂的大殿內只剩下他一個人粗獷的聲音。
“咕咚”一聲，大殿內絮絮叨叨的聲音戛然而止，吏部尚書臉色驚惶地跪在冰冷的黑曜石磚上，額角隱隱滲出汗滴。
良久一道充滿威嚴淡漠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起來罷。”
吏部尚書麻溜地站了起來，一點都瞧不出他已經上了歲數，實在是他不想死啊！
而且死了也是白死，還不如茍活著。
他腆著一張老臉，期期艾艾叫了一聲：“陛下……”
不等他說完，黑龍皇座下的大內總管常德就沖下方的戶部尚書尖著嗓子笑道：“灑家想諸位大人是誤會了，陛下建造新宮殿並不會挪用國庫。”
但底下百官莫有不信者，常德揮了揮拂塵，似笑非笑道：“還請戶部尚書李大人出來為陛下解釋解釋。”
戶部尚書被點到名字不由得暗罵一聲，唐林這老家夥要鬧也不事先跟他說一聲。
對於這件事他真的是一萬個不知情啊，希望陛下不要怪罪他。
他忐忑地走出，精神緊繃，肅著聲音朝百官解釋道：“常德公公說得沒錯，陛下的確沒有挪用國庫，建造新宮殿的銀錢都會是陛下自己從私庫裏取出來的。”
戶部專管國庫，戶部尚書一開口，百官便知他們的確是誤會陛下了，心裏開始變得忐忑不安起來，尤其是剛才方才開口的幾位，特別是吏部尚書，一張老臉漲成豬肝色，連連向龍椅上的帝王告罪，“微臣罪該萬死，還請陛下責罰！”
淵武帝隱藏在旒後的黑眸淡漠地看了一眼下首百官，仿佛在看一場鬧劇。
黑色冕服金龍盤踞其上，很快便消失在百官視線之內。
百官終於松了一口氣，吏部尚書唐林此時才發現自己後背已汗濕。
他一雙混濁老眼幽怨地看向戶部尚書李大人，陰陽怪氣道：“李大人知道事情真相怎不提前說？莫不是想看我等出糗？”
害得他誤會陛下，幸虧陛下沒怪罪，想到這裏他又莫名開心起來，陛下還是看重他這個勞苦功高的老臣的。
戶部尚書聽到他埋怨的話，頓時火冒三丈，好你個唐老頭，我不去找你算賬，你反倒怪起我來了！
他冷冷地嘲諷道：“是你們糊塗才對，也不看看如今的皇商是哪家？”
哪家？當然是太後的娘家，當今陛下的母家！
吏部尚書鬧了個大紅臉，第二天一大早硬著頭皮準備上朝，但自家小廝就慌裏慌張地跑進來報信，“老爺不好了不好了，昨晚陛下去了太上皇的太信宮，昨晚一回來就大發雷霆，有不長眼的宮女不小心撞上，被陛下一腳踢中心窩掉進湖裏，撈上來時人已經泡腫了！”
其實這些年吏部尚書聽這樣的消息聽得多了，漸漸地也習慣了。
但今日不同，昨天他才惹怒了陛下，萬一陛下心情還是不好，看見他也忍不住踢他一腳怎麽辦？
他這副老骨頭哪遭得住啊？
他捂住心窩臉色蒼白道：“去給老爺我告假，我頭痛，怕是幾日不能好了，上不了朝……”
不止是他一人如此，凡是昨天曾開了口的大臣均各種各樣的理由告假。
他們告假的確是一個十分明智的選擇，因為今日的淵武帝心情果然十分不好，直接擼了一個官服沾了油漬的官員。
任憑他怎麽辯解，鎮撫衛還是面無表情地把他拖下去。
一場朝會簡直過得心驚膽戰的，就怕自己倒黴被還處於盛怒的淵武帝點名。
好在半道高德公公突然俯身在帝王耳邊說了一句話，原本充滿暴戾氣息的帝王竟有一瞬間的和煦。
不等百官猜測常德公公說了什麽，便被淵武帝下令退朝。
走出大殿，看著外面的藍天白雲，呼吸著新鮮的空氣，百官才覺得自己活過來，尤其是戶部尚書。
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剛好瞧見旁邊站得的正是威遠侯，威遠侯不僅是大周朝唯一的一位異姓侯，還是淵武帝親封的威遠大將軍。
除此之外，他還是淵武帝年少時的好友。
威遠侯身材高大，面容俊美，是高陽皇城內有名的美男子，也是眾多閨閣女子心目中的夫婿人選。
家世地位名聲都可以說是萬裏挑一，連戶部尚書都忍不住羨慕威遠侯。
他感慨一下，隨即朝威遠侯拱了拱手，小聲道：“侯爺你同陛下關系好，可知方才常德公公說了什麽？”竟能讓一臉暴戾的淵武帝平靜下來，若是能找到方法，他們也不用天天提心吊膽啊……
威遠侯搖搖頭，開口打斷他的天真的想法，“李大人，本侯並不知。”
戶部尚書眼裏的小火苗瞬間熄滅了，“可惜了……”
威遠侯蘇羨亭沖他笑一笑便告退，高大的身影迅速消失在百官之中。
一出宮門，他便從小廝手裏接過馬鞭，“衣衣呢？”
小廝恭敬道：“回侯爺，大小姐已經在去往桃園的路上。”
最近幾日桃花盛開，昨日他的胞妹便鬧著讓他一起陪她去桃園，他一向寵她，哪禁得住她撒嬌，最後只得答應她。
但沒想到這丫頭前一天還鬧著讓他陪她，第二日便自己先行前往了。
他搖搖頭，飛身上了馬，“駕”地一聲騎著馬往桃園方向行去。
只是行到半路他又調頭回了府，在外行走還是脫下官服為好。
於是他換上了一件月牙白袍，襯得他越發俊美無儔。
桃園就坐立在皇城郊外，滿園桃花盛開，漂亮得仿若天上仙境，加上天氣漸暖，便吸引了不少人前來賞桃花，蘇羨亭翻身下了馬，不妨身後突然被人擁住，一雙小手正箍在自己腰身上，軟軟糯糯的聲音響起：“先生！”
蘇羨亭僵硬著身子轉頭便撞進了一雙漂亮瑩潤的大眼睛。
“窈窈找到你啦！”
小姑娘小臉只有巴掌大小，肌膚吹彈可破，因為奔跑小臉紅撲撲的，眉眼彎彎，腮邊的酒窩若隱若現，笑顏明媚璀璨。
他心跳停滯了一下，才緩聲道：“姑娘，你認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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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家人常年居住在揚州城, 揚州城地處江南水鄉，氣候宜人。
而高陽皇城位於大周腹地以北, 這裏的冬季大雪紛飛，冰封萬裏。
所以從揚州城出發去往高陽皇城，越走便越冷，雖然已是初春，冰雪融化，但呼嘯到臉上的寒意還是極為凍人的。
這對於一輩子都生活在揚州城的窈窈來說是極為不適應的，但一路上都坐馬車，馬車雖是定制的，車廂極大，但無論如何都是比不得外面廣闊的天地的。
所以她喜歡圍上薄毯，懷裏揣了個湯婆子暖烘烘的，興致勃勃地掀開車帷往外看，她脖子上還圍了一圈毛茸茸雪白的兔毛，整張小臉都埋進去，只露出一雙水汪汪晶亮晶亮宛如黑寶石一般的大眼睛。
她像個好奇寶寶一樣目不轉睛地打量著外面陌生而新奇的地界, 他們坐馬車走的是官道, 道路齊整開闊, 足以讓四輛馬車並行。
官道兩邊便是雜草叢生的山林或是田地，初春冰雪融化，也快要到種植的時候了，不少莊稼人都已經到田地裏忙活了, 然後窈窈就發現這裏的百姓並沒有全部種植水稻。
一眼看去，稻田只占了另一半, 另一半則大多是種植小麥的。
而且這裏的土壤不同於揚州城裏常見的黃色紅色，它是黑色、褐色的。
窈窈並非不通庶務, 她雖然更喜愛話本，但游記也讀過不少，再加上有書院夫子的教導和身為一縣之令的父親，她對庶務雖不能精通，但也是有些見解的。
譬如水稻喜高溫、多濕，對土壤要求不高，所以一般種植在南方，尤其是地處江南水鄉的揚州城，都種值水稻，北方則更多種植小麥，小麥耐寒，對土壤要求高。
自新帝登基以來大周朝風調雨順，各地的水稻和小麥畝產均達到了新高，雖還比不上開國皇帝之時，但已高出歷朝歷代眾多，這對當朝帝王來說可算是大功績一件。
更何況淵武帝還是九皇子時就已任職大將軍，殺敵眾多，戰役無一場敗績，是大周朝毋庸置疑的戰神。
但淵武帝十分低調，並不熱衷於歌頌自己的功績，還是民間百姓自發歌頌他，所以淵武帝在民間擁有極高的威望。
更別提最近朝廷印刷了一本農書，裏面收集了大周朝盡數的農作物，譬如水稻、小麥等等，不僅詳細介紹了農作物的習性還有漚肥施肥的方法。
這些對在田地裏勞作了大半輩子的莊稼人來說並不稀奇，但這也讓他們激動不已。
自古以來重農抑商，但農家大多只能靠種莊稼為生，只能維持生計，並不如揮金如土的商人，別看商戶賤，但若能選擇，大多數人還是更願意成為商戶的。
如今農書的印發，也代表著如今的朝廷極為重視農業，要知道那可是書籍啊，萬般下品唯有讀書貴。
他們莊稼人忙活的東西也印在了書上，可以被讀書人閱讀傳誦，這讓一輩子都生活在黃土裏的莊稼人怎能不高興？
於是這本農書便在大周朝民間以極快的速度散播開來，一輩子沒踏進過書店的莊稼人都忍不住擦幹凈腳下的泥土樂呵呵地走進去買下一本農書。
譬如常寧村的老村長，往常他都是看著自家大孫子自己進書店，他則是拘謹地站在門外探頭探腦地看著，一副農家人老實樸素的模樣。
但今日不同，他剛到田裏開渠，便得知銷售一空又加印的農書又開始銷售了，沾了泥水的衣服也沒換，急匆匆地就趕去鎮上唯一一間書店。
這次他擦幹凈手和腳下的草鞋的泥巴，便昂首挺胸地走進書店，書店裏的掌櫃知道他，畢竟黎佑陽還曾在這裏抄過書呢！
看見老村長毫不忌諱地走了進來，他不免得失笑，邊撥打著算盤，邊開玩笑：“之前便讓你進來，你不肯進，今日你孫子沒來，你就敢進來了？”
老村長被打趣也不在意，笑呵呵的，“哪能一樣？從前就算我進來也看不懂那些高深莫測的內容，進來又有什麽用呢？”
說得也對，掌櫃不再打趣，從一旁的櫃子拿下一本剛印刷出來還泛著墨香味的書放到他面前。
封面很是簡潔，只有墨色的農書兩個大字，底下有一行小字：大周皇朝。
但老村長看著還是忍不住紅了眼，他毫不猶豫地掏出一兩銀子放到櫃臺前，“老漢我要買一本！”
交了銀子他才擦擦手，小心翼翼地捧起農書，珍重的模樣像極了在抱大孫子。
掌櫃的搖搖頭，這樣的場面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見了，幾乎每來他這裏買農書的莊稼人都會是這樣一副表情。
據他所了解，這周圍的莊稼戶幾乎戶戶一本，識字的自己翻看，若是不識字也好辦的很，便讓已經上學堂已經識字的小孫子小孫女念給一家人聽。
老村長他是識字的，但認得不多，再加上這會孫子孫女都去上學堂了，他幹脆留在書店不走了，若是遇見不認識的字還可以問問旁人。
他坐在書店裏的小凳子，沒有桌子，書便放在腿上，金色的陽光灑進來落到書面上，畫出來的黑色水稻仿佛真正變成一株已經成熟結滿沈甸甸的稻穗種植在田裏的水稻。
老村長眨眨眼，書面上還是那副畫出來的黑色水稻，剛剛的畫面只是錯覺罷了。
但他還是樂呵呵的，粗糙黝黑的大手虔誠地摸了摸封面上黑色的水稻兩個大字。
這就是他種了一輩子的水稻啊！
他頗為感慨，又繼續看下去，原本只是抱著看一看的態度，但沒想到越看便越沈浸下去。
本以為他已經是伺候莊稼的老手了，沒有什麽他是不懂的，但慢慢看下來，發現有些東西他是不曾了解過的。
這麽一番查缺補漏，倒也讓他收獲了不少。
及至介紹水稻的最後一頁，論稻田養魚的可行性……一村莊村人已在稻田裏成功養出了黃鱔……
老村長看到這裏，怔住了。
上面的描述怎麽越看越像他家呢？
他恍恍惚惚地抱著被他當成寶貝的農書走回村裏，迎面而來的村人看到他，先是一驚後便是歡喜，喜氣洋洋地過來道喜。
道什麽喜？他家也沒有什麽喜事啊。
村人在他耳邊大聲喊：“村長你還不知道吧？你家在田裏養黃鱔的法子已經被寫進了農書裏了，這可是大功勞一件啊，這不官爺來你家了，擡著匾額來的，我看見了，金色的匾額，上面寫著耕讀之家四個大字，陽光下金燦燦的，看起來像是金子做的呢！”
村人一臉羨慕，“你還是趕緊回去吧，別讓官爺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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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千裏之外的窈窈並不知曉常寧村發生的事，不過對於農書的發布她是有所了解的，畢竟每走到一處都能聽見討論，她想不知道都難。
而江泓作為縣令，自也是購買了一本看看，雖然他已經不是揚州城縣令了，但也即將是高陽皇城的縣令，作為縣令，又怎能不通農事呢？
看著看著他便也發現了稻田養魚這新穎的法子，只是越看越覺得像窈窈秋游時去過的常寧村，但因為上面沒寫具體的村名，他也不敢認定。
所以他也沒說出來，窈窈也就並不知道此事。
窈窈只是覺得很感慨，看著百姓安居樂業，安寧富足，越發覺得淵武帝是一個難得的明君。
除此之外她就沒想太多，也並不覺得她一個小小的縣令之女能有緣得拜見聖顏。
此時她正坐在馬車裏給秦懷瑾寫信，即便在路上，每日一封信都不曾斷過。
但並不總是追雲前來送信，偶爾還是會看見追風的身影。
追風的性子要活潑些，臉上也總是帶著笑意的 ，也愛說話。
今日便是他前來送信，他一臉笑意，看著還是個少年人的模樣，“小姐，此地離高陽皇城還有五百裏的路程，就算馬車駛得慢，預計也不會超過三天時間。”
窈窈聽得眸子大亮，“真的？實在是太好了！”
一部分欣喜於能快點見到先生，另一部分則是因為她坐馬車坐得快吐了。
她從來沒有坐過這麽久的馬車，簡直都快成陰影了。
而江沅沅比她還不堪，直接吐了，蔫頭耷腦地窩在角落裏形容狼狽，三人中唯有陸清歌狀態最好。
接下來的路程也不多了，窈窈便日日坐在車窗下，她也最喜愛這處，因為正好能瞧見外面的景色，突然發現了什麽，她驚訝開口：“沅姐姐、清歌快過來看呀，外面有好大的瀑布！”
車帷掀開，露出對面山崖一道猶如銀河落下的瀑布，飛鳥盤旋，看起來極為震撼。
坐在角落裏頭暈乎乎的江沅沅都睜開了眼睛，入眼便是這樣一幕，頓覺頭腦變得清明了些。
窈窈倚在車窗邊，笑容燦爛，“沅姐姐再堅持堅持呀，我們很快就到了！”
她雙手撐著下巴津津有味地看著外面從未見過的景色，喃喃自語道：“原來先生從前是生活在這樣的地方啊，我從未見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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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民間歡欣鼓舞讚美淵武帝的時候，高陽皇城裏的百官並不好受。
只因為最近淵武帝的心情時好時壞的，越發陰晴不定，所以百官才越發忐忑，如履薄冰。
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惹惱了行軍出身的帝王，丟了腦袋。
其實淵武帝並不濫殺，先帝在位時，朝綱禍亂，為了肅清朝綱，自登基以來，淵武帝便磨刀霍霍向百官，直接血洗朝堂。
若是尋常帝王，興許還會顧忌一二，就怕朝綱不穩。
但淵武帝並不顧忌這些，他還是九皇子的時候就掌兵權，有大軍鎮壓，朝廷百官還真鬧不出什麽花來。
那年午門斬首的人數有數千人，血淋淋的人頭都壘成了京觀，鮮紅血水滾滾似血海，血腥味經久不散。
偶爾經過那裏都會覺得陰風陣陣，鬼聲嚎叫，久而久之那裏便沒什麽人敢走了，連附近的住戶都搬走了，即便高陽皇城內寸金寸土。
那一場斬首就這樣成了大周百官的夢魘，午夜驚醒都會忍不住摸摸自己的項上人頭，看是否還完好無損。
所以即使三年過去了，淵武帝暴戾嗜殺的形象依舊深入百官心中。
一年前淵武帝突然罷朝，前往隱秘之處休養身子。
本以為歸來的淵武帝會修生養性，但萬萬沒想到他還是從前冷面威嚴，甚至心情越發陰晴不定起來。
就在前些日子，百官突然發現離含元殿最近的三座宮殿被推倒了。
期間有不少匠人進出，推倒的宮殿廢墟被清理。
原本百官還坐得住，畢竟這是皇宮，想推倒幾座宮殿再重建，跟他們關系也不大。
但等開始規劃新宮殿的時候，百官才傻眼了。
皇宮的宮殿都修建得極大，尤其是靠近含元殿的這三座，從前可都是位份極高譬如皇後貴妃才能住進來的。
原本以為三座宮殿推倒也只是淵武帝不大滿意這個格局，但萬萬沒想到他竟會如此不滿意。
因為一座龐大無比的地基已經建立在三座宮殿的廢墟之上！
遠遠地看去更覺震撼，且據說裏面要建造得奢華無比，金磚鋪就地面，寶石砌成假山，琉璃嵌入湖底，珊瑚築成樹，珍珠以為飾，夜明珠以為燈，築成一座名副其實的龍宮。
百官目瞪口呆，最先坐不住的還是吏部尚書這位老臣。
因為淵武帝曾下令免去農稅三年，再加上先帝曾揮霍無度，所以大周朝的國庫還是十分空虛的。
如今淵武帝要打造一座富麗堂皇的“龍宮”，“單薄”的國庫哪禁得住揮霍啊！
虧他從前只覺得陛下雖然暴戾了些，但好歹是個做實事還簡樸的帝王，但誰能想到不過四年，他便暴露原形了呢！
第二日朝會，吏部尚書拉上了幾個同盟抱著視死如歸的態度苦心孤詣地勸說淵武帝。
大周尚黑，龐大的皇宮黑墻紅瓦，覆壓三百餘裏，隔離天日［1］，宛如一條黑龍盤踞在皇城中央。
含元殿就坐落在黑龍中央，黑曜石階連綿不絕，仿佛要銜接高天之上。
大殿更是有數丈高，寬約數十丈，可容納上千人，蟠龍黑柱沒入穹頂，數十臺階之上，黑龍皇座高居。
穿著黑色冕服頭戴冕冠的帝王端坐在黑龍皇座之上，他身形高大，氣勢威嚴，一雙深邃黑眸隱匿在旒後。
底下吏部尚書說得慷慨激昂，但漸漸地就沒有人附和他了，直到死寂的大殿內只剩下他一個人粗獷的聲音。
“咕咚”一聲，大殿內絮絮叨叨的聲音戛然而止，吏部尚書臉色驚惶地跪在冰冷的黑曜石磚上，額角隱隱滲出汗滴。
良久一道充滿威嚴淡漠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起來罷。”
吏部尚書麻溜地站了起來，一點都瞧不出他已經上了歲數，實在是他不想死啊！
而且死了也是白死，還不如茍活著。
他腆著一張老臉，期期艾艾叫了一聲：“陛下……”
不等他說完，黑龍皇座下的大內總管常德就沖下方的戶部尚書尖著嗓子笑道：“灑家想諸位大人是誤會了，陛下建造新宮殿並不會挪用國庫。”
但底下百官莫有不信者，常德揮了揮拂塵，似笑非笑道：“還請戶部尚書李大人出來為陛下解釋解釋。”
戶部尚書被點到名字不由得暗罵一聲，唐林這老家夥要鬧也不事先跟他說一聲。
對於這件事他真的是一萬個不知情啊，希望陛下不要怪罪他。
他忐忑地走出，精神緊繃，肅著聲音朝百官解釋道：“常德公公說得沒錯，陛下的確沒有挪用國庫，建造新宮殿的銀錢都會是陛下自己從私庫裏取出來的。”
戶部專管國庫，戶部尚書一開口，百官便知他們的確是誤會陛下了，心裏開始變得忐忑不安起來，尤其是剛才方才開口的幾位，特別是吏部尚書，一張老臉漲成豬肝色，連連向龍椅上的帝王告罪，“微臣罪該萬死，還請陛下責罰！”
淵武帝隱藏在旒後的黑眸淡漠地看了一眼下首百官，仿佛在看一場鬧劇。
黑色冕服金龍盤踞其上，很快便消失在百官視線之內。
百官終於松了一口氣，吏部尚書唐林此時才發現自己後背已汗濕。
他一雙混濁老眼幽怨地看向戶部尚書李大人，陰陽怪氣道：“李大人知道事情真相怎不提前說？莫不是想看我等出糗？”
害得他誤會陛下，幸虧陛下沒怪罪，想到這裏他又莫名開心起來，陛下還是看重他這個勞苦功高的老臣的。
戶部尚書聽到他埋怨的話，頓時火冒三丈，好你個唐老頭，我不去找你算賬，你反倒怪起我來了！
他冷冷地嘲諷道：“是你們糊塗才對，也不看看如今的皇商是哪家？”
哪家？當然是太後的娘家，當今陛下的母家！
吏部尚書鬧了個大紅臉，第二天一大早硬著頭皮準備上朝，但自家小廝就慌裏慌張地跑進來報信，“老爺不好了不好了，昨晚陛下去了太上皇的太信宮，昨晚一回來就大發雷霆，有不長眼的宮女不小心撞上，被陛下一腳踢中心窩掉進湖裏，撈上來時人已經泡腫了！”
其實這些年吏部尚書聽這樣的消息聽得多了，漸漸地也習慣了。
但今日不同，昨天他才惹怒了陛下，萬一陛下心情還是不好，看見他也忍不住踢他一腳怎麽辦？
他這副老骨頭哪遭得住啊？
他捂住心窩臉色蒼白道：“去給老爺我告假，我頭痛，怕是幾日不能好了，上不了朝……”
不止是他一人如此，凡是昨天曾開了口的大臣均各種各樣的理由告假。
他們告假的確是一個十分明智的選擇，因為今日的淵武帝心情果然十分不好，直接擼了一個官服沾了油漬的官員。
任憑他怎麽辯解，鎮撫衛還是面無表情地把他拖下去。
一場朝會簡直過得心驚膽戰的，就怕自己倒黴被還處於盛怒的淵武帝點名。
好在半道高德公公突然俯身在帝王耳邊說了一句話，原本充滿暴戾氣息的帝王竟有一瞬間的和煦。
不等百官猜測常德公公說了什麽，便被淵武帝下令退朝。
走出大殿，看著外面的藍天白雲，呼吸著新鮮的空氣，百官才覺得自己活過來，尤其是戶部尚書。
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剛好瞧見旁邊站得的正是威遠侯，威遠侯不僅是大周朝唯一的一位異姓侯，還是淵武帝親封的威遠大將軍。
除此之外，他還是淵武帝年少時的好友。
威遠侯身材高大，面容俊美，是高陽皇城內有名的美男子，也是眾多閨閣女子心目中的夫婿人選。
家世地位名聲都可以說是萬裏挑一，連戶部尚書都忍不住羨慕威遠侯。
他感慨一下，隨即朝威遠侯拱了拱手，小聲道：“侯爺你同陛下關系好，可知方才常德公公說了什麽？”竟能讓一臉暴戾的淵武帝平靜下來，若是能找到方法，他們也不用天天提心吊膽啊……
威遠侯搖搖頭，開口打斷他的天真的想法，“李大人，本侯並不知。”
戶部尚書眼裏的小火苗瞬間熄滅了，“可惜了……”
威遠侯蘇羨亭沖他笑一笑便告退，高大的身影迅速消失在百官之中。
一出宮門，他便從小廝手裏接過馬鞭，“衣衣呢？”
小廝恭敬道：“回侯爺，大小姐已經在去往桃園的路上。”
最近幾日桃花盛開，昨日他的胞妹便鬧著讓他一起陪她去桃園，他一向寵她，哪禁得住她撒嬌，最後只得答應她。
但沒想到這丫頭前一天還鬧著讓他陪她，第二日便自己先行前往了。
他搖搖頭，飛身上了馬，“駕”地一聲騎著馬往桃園方向行去。
只是行到半路他又調頭回了府，在外行走還是脫下官服為好。
於是他換上了一件月牙白袍，襯得他越發俊美無儔。
桃園就坐立在皇城郊外，滿園桃花盛開，漂亮得仿若天上仙境，加上天氣漸暖，便吸引了不少人前來賞桃花，蘇羨亭翻身下了馬，不妨身後突然被人擁住，一雙小手正箍在自己腰身上，軟軟糯糯的聲音響起：“先生！”
蘇羨亭僵硬著身子轉頭便撞進了一雙漂亮瑩潤的大眼睛。
“窈窈找到你啦！”
小姑娘小臉只有巴掌大小，肌膚吹彈可破，因為奔跑小臉紅撲撲的，眉眼彎彎，腮邊的酒窩若隱若現，笑顏明媚璀璨。
他心跳停滯了一下，才緩聲道：“姑娘，你認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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